@要有二氧化碳 (又爆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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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市的人群渐渐散去,那坐在角落的八岁男孩也已经把手上的馒头啃得一干二净。
男孩的头发乱蓬蓬的,几绺发丝垂在额前几乎遮住了眼睛,令人看不清情绪。
他扶着墙站起身,思及方才偷来的那一点银钱也撑不了几顿饭,便又为自己的午饭担忧起来,不由得又将贴身藏着的银钱又握了握。
男孩走出几步,猛然滞住脚步。
他看见了眼前的地面上除了自己的身影外,还有一个从背后渐渐靠近他的影子。
男孩屏息凝神,细细观察那个影子,待那个影子行至他身后。
他猛地回头,一脚踹向身后之人的膝盖。那人被踢到穴道,瞬时脚一软跌坐在地,刚要痛叫出声,就被男孩一记手刀击中,登时昏厥过去。
男孩冷漠地瞥了那躺在地上的人一眼,一言不发地准备离开。
这年头的拍花子手段真是愈发差劲了。
男孩又走了几步,再度停下,暗自抱怨着这拍花子实力不强,数量倒是多了许多。
哪曾想这一次的人却是直接走到了他身前,向他伸出了手。
男孩后退两步,警惕地打量着眼前人。
一袭黑袍,兜帽罩在头上,面容隐约可见。
“你要……作甚?”男孩开口。
“要不要和我回去?”黑袍人开口道,声音却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子。
“回哪里?干什么?”男孩又退了几步。
没想到黑袍人却勾起了嘴角,道:“你想从今往后一直如此吗?”
“如此?如哪个此?”男孩紧盯着那人。
“四处流浪,每日为三餐忧虑,受人冷眼嘲笑又无可辩驳。”黑袍人一字一句道。
男孩几乎没有犹豫,道:“不想啊!”
“那就和我回去吧。”黑袍人向他走近一步。
男孩踌躇着,犹豫道:“你能给我什么。”
“并非我能给你什么,而是你能给你自己什么。”黑袍人神秘道,“你可以为自己争取到地位、金钱,就看你的志向和决心了。”
男孩恍惚了一瞬,接着摇了摇头令自己清醒一点,道:“我什么都不会,你也没必要给我一小叫花子这么个机会。”
“谁说你什么都不会了?”黑袍人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拍花子,道,“这就够了。而且,我们是为当今圣上做事的,所要寻找的正是如你这样无牵无挂的人,只有你这样的人,方可更好地为天子效力。”
男孩听到那两个字时瞳孔微缩。
圣……圣上?!
男孩鬼使神差道:“好,我跟你走。”
黑袍人微笑道:“这就对了。不过记住,千万不可对外人提起我们是天子手下的。”
“为何?”男孩疑惑。
“没有为何,这是最基本、也是最重要、最不可违背的规矩。”黑袍人迈开步子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姓韩。”没有下文。
黑袍人却似乎是司空见惯的样子,道:“那就叫你‘信’吧,言而有信,谨遵诺言。字,重言。”
“韩信、韩信、韩重言……”男孩念叨了几声,展颜轻笑,“我终于有名字了,而且听起来还不错。”
韩信跟着黑袍人去换了一件黑衫,随后一路向南,出了都城,到了一处城郊,原野之中突兀地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宫殿,殿朝西,风水不错,只不过住着必然不会舒适。
韩信一走近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。
这里……血腥气很浓。
韩信不自在地皱了皱眉。
“好了,到了。”黑袍人停在宫殿前,语调轻快,“进去就可以了。这里是选拔的场合,若是能够脱颖而出,前途无可限量。”
血腥味儿更重了……
黑袍人最后又说了一句话,随后转身离开了。
韩信先愣了半晌,接着半信半疑地走上前,推开殿门,进入。
“哒,哒,哒……”自己的脚步声直传入耳,清晰无比。
殿内较为阴暗,许是因为采光太差,只能勉强辨认出物体。
“咚!”殿门轰然关上,殿外的一点亮光消失不见。
韩信一惊,急忙回过头,跑去试着拉开门,却是无用功。
殿门材质坚硬无比,想要直接打破恐怕也是没有可能的。
韩信放在殿门上的手逐渐滑落。
这是什么意思?!
“呵,又有新人来了啊?”
不,不对,这明明是一个与他一般大的孩子的声音,为什么会令人如此毛骨悚然。
“对,我……是新来的,请多指教。”韩信大着胆子回道。
谁知道竟有另一个声音冷哼一声,道:“‘请多指教’?你知道我们在这里干什么吗?”
韩信背靠殿门,努力辨认着殿内有多少人。
不,有多少孩子。
“呵,他怎么会知道呢?”第一个开口的孩子转着手中的匕首,道。
韩信本是不知道的,可是自从闻见了血腥气以及隐约看见了那匕首上沾染的血迹,他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“杀,不停地杀,将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全部杀掉,就算脱颖而出。”那个孩子语调冰冷道。
韩信顿时瞪大了眼,看向四周他先前数过的孩子。
他先前还在想,为什么那些人都坐着。
其实仔细看去,那些孩子,有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红色伤痕,有的双眸处仍滑落着血泪,有的正怒目圆视……
原来,除了那两个孩子,其他人根本就是死人……
“哒,哒,哒……”持着匕首的孩子缓步走来。
韩信刚要后退,却发现后背已经抵到了殿门。
先前第二个说话的孩子却是笑出声,道:“怕什么,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被挑进来的……”随后转向拿着匕首的孩子:“你也是,好好聊天就把刀放下,看把人吓的。”
韩信一懵,张了张口,无言以对。
那孩子果然叹了口气,把匕首扔给韩信,韩信慌忙接住。
“你们,是什么意思……”
“没什么意思,”那个孩子似乎丝毫不在意将武器送出,“只是想请你帮个忙。”
看着韩信疑惑的眼神,他突然释然一笑,道:
“杀了我们两个。”
“叮铃!”匕首滑落在地。
韩信膛目结舌:“为、为什么?”
“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。”旁边的孩子低头笑道,“不过是想趁早解脱了罢。”
韩信极度震惊,随后缓缓蹲下身,颤抖着拾起匕首。
“嚓!”“嚓!”
鲜血溅上了身上的黑衣,颜色虽未染红,却变得更深。
韩信真切地看见那个孩子最后没能发出声音的口型。
“谢谢你。”
孱弱的身躯轻飘飘地倒下。
韩信知道为什么要把衣服做成黑色了。
韩信也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孩子想要死了。
当他人的生命在自己的手中流逝时,心中会油然而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,以及心痛。
明明素不相识,从未谋面,也没有血海深仇……
最后终于还是没能接受眼前的事实,匕首再一次从手中渐渐滑落。
韩信跪在地上,泪水止不住地落下。
为什么要这样……
如若早知,他宁愿独自一人流浪啊!
夕阳西下,如血色一般的余晖洒落在地,透过窗照进殿内。
或许,那本就是血呢?韩信迷茫地如是想着。
第二日,又来了三个人,都是同他一般大的流浪儿。
韩信尝试着与他们好好相处,可到了最后,还是对方率先崩溃,先出了手要取自己姓名。
他们生前惊恐的面庞与恶毒的诅咒深深地刻入韩信的心底。
“你……你不得好死!”
“对不起、对不起……我不想的、真的不想的……但是、我还要活下去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每一次杀人时,身上总会染了鲜血,心中总会蓦然一痛。
可是没有办法,真的没有办法。
自那日之后,每一天几乎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情。
殿内大多数时候十分阴寒,又由于无人清理尸体,更加潮湿。
因为殿朝西,所以一天之中,几乎没有阳光。
除了杀人,韩信只能靠在窗前,呆呆地等待着血色的夕阳出现。
他人眼中苟延残喘的夕阳,此刻竟成为了自己唯一的温暖。
只有夕阳的余晖愿意予自己以垂怜。
韩信突然也想要一死了之了。
到了夜晚,愈发寒冷。
韩信只能徒劳地搂紧自己,不敢闭上双眼。
因为一旦闭上眼睛,耳边就会莫名想起那黑袍人最后告诉他的那句话。
“韩信,韩重言,从今日起,你便是‘刃’的一员。”